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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章（第1页）

流言传来传去，总有人把流言送到当事人跟前，从观察当事人的反应中得到乐趣。蔡子一只感觉好笑，谁有功夫对付不相干的人。她会恼火，任谁都不希望自己成为他人嚼舌的对象，但刻意对付？也太小看了她。土地的合同，银行的贷款，她需要操心的桩桩件件多着呢，公司看重的是她的利用价值。只要不影响到公司的利益，谁来管她的私事。

炎热的时候，蔡子一的父母带着林非去了厦门度假。周末她本想窝在房里，但喻晨硬是拖起她，把她带去湖边吃农家菜。

两人各骑一辆自行车，从桥上往下冲，凉风扑面而来。湖水在阳光下闪着银灰色的鳞光，层层叠叠，湖边绿荫如盖，灰白色的水鸟穿梭不停。蔡子一停下来，眯起眼看向远处，那里天水茫茫，无边无垠。

偷得浮生半日闲。

喻晨灵机一动，卷起裤腿小心翼翼下到湖畔摘了片荷叶，擦干净了覆在蔡子一的头上，借此挡住炎热的太阳。骑过弯弯曲曲的小路，他们眼前出现农家小院，进去后蔡子一欢呼一声，里面跟普通餐馆没什么区别，空调送风，室内一片清凉，院中有树，也有瓜果架。

喻晨就知道这里会对她的喜好，有乡趣，也有现代化的舒适。

“中年人么，吃不起苦。”蔡子一说。

又来了。

蔡子一知道喻晨理解不了。她二十岁的时候有过很多困惑和不安，也有非常现实的经济问题，逼着她从来不敢松懈。别人可以甩手不干，她却不行，有家庭，有房贷。这样的窘迫是她自己的选择，所以也不能向父母详述，为了她一意孤行嫁给林楠，已经让他们颇为不满。而林楠，是造成她负担的一部分，却也只有他，在她最崩塌的关口支持她。从某种角度来说，他俩互相拉扯，相依为命，每当她以为再也坚持不了时他会出来挡掉风雨。风过雨歇，他又退了回去，直到下一次风雨来袭。

三十岁，开始风平浪静。工作还行，仍然有烦恼，但爬上枝头的猴子，需要看的红屁股少多了。老人还没有太老，孩子渐渐懂事，自以为理想未死，自己却已有底气迎接考验。谁知道呢，原来还有恐惧，原来仍会溃不成军。是一切都有尽头，还是时间的洪流裹卷一切？

她有千言万语，无从倾诉。

喻晨伸手，把蔡子一额前的碎发拨到边上。她的睫毛微微闪了下，没有侧脸避开。他的手指划过她的面颊，她安静地看着他，像人海里走失的孩子，累了，可眼神里仍有希望的亮光。

他印上她的唇，安静，然而炙热。

他的气息拂到她的脸上，带了一点点汗的咸，湖水的清朗，还有温暖。

“咳。”推门而入的服务员清了下嗓子，喻晨恋恋不舍地松开蔡子一。蔡子一脸一红，低头恍然失神，再抬头突然发现喻晨笑起来露出两颗兔牙，不是太厉害，平添了两分稚气。不过她竟然现在才发现，也算眼拙的了，想着就忍不住对自己一笑。

喻晨问蔡子一笑什么，她怎么也不肯说，挟了只虾干慢慢地啃。

农家菜吃的是新鲜，这家馆子手艺算个中翘楚。一道笋壳鱼粉皮汤，鱼肉鲜嫩，汤浓味鲜。清炒苋菜，咸水虾，鲜榨的橙汁特别好喝。

门口有一段堤岸，已经废弃，但还有水，服务员建议他们吃过饭可以去那里散步。

蔡子一吃得太饱，懒洋洋地不想说话。喻晨也不说，拉着她在堤岸上默默地走，这头走到那头，到头了转个身重新走。岸边有棵杨柳，可能被风吹的，歪斜着身子，小半棵悬在水面上。水里有鱼，黑色的，细长条，凑在水面啜吸飘落的柳叶。云朵闲闲地挂在天际，好久才浮出一段距离。麻雀凑在一起，见了人也不躲，非要靠得近了才拍拍翅膀，还是和原地不远。

走得久了喻晨问蔡子一，“累不？”

蔡子一摇头，又问他，“你累不？”

虽然不累，站久了还是坐一会的好，他俩坐在堤岸上。他唱歌给她听，随她点。

蔡子一捉弄喻晨，故意选老的、快的歌，“葫芦娃”、“灌篮高手”、“红日”，后来想起有首黑豹的“不能让我的烦恼没机会表白”。

他没听过，她哼给他听，“想要真正的自由自在，不能让我的烦恼没机会表白，要是感觉到我自己不自在，一定有什么需要重新安排。到底是谁能接受你忏悔，又能有谁认为你真的有罪，虚伪欺骗放荡善良你已经都具备，你来决定你做的是错是对。”

歌词桀骜不驯，她的声音却柔和温婉。

哼完了她得意地笑，五岁的差距是姐姐，十岁的差距是阿姨，七岁呢？她懂得的他未必知道，她也有过烈火青春的年华。

他给她唱很老的电视剧插曲，“什么是死生契阔，什么是岁岁年年，在梦境和黎明的交界，曾经是我红底金字的爱。最明亮时总是最迷惘，最繁华时总是最悲凉，重重烟树，浩浩云山，十丈红尘落成了青苔的记忆。”喻晨妈特别迷那套电视剧，小时候的他，靠唱这首歌在春节拿了个大红包。隔了那么久，比起来七年又没什么，说起来少年时看差不多的电视剧。

堤岸下有人晃来晃去，喻晨回头看，是农家菜的服务员，两个十八九岁的姑娘。

被他们看到她俩也不难为情，嘻嘻地笑，溜得飞快，还扔下句话，“说了老半天了，还不赶紧亲上去。”

原来是来看真人恋爱剧的。

恍然大悟之余，两人脸慢慢的红起来，越来越红，简直能感受到对方的热度。蔡子一用视线余光瞄了下喻晨，他似乎要说点什么，喉结微微动了一下，却没说出口。最终化作了行动，他揽住她的腰肢深深浅浅地吻她。蔡子一一直想推开他，但他的力气太大，她慌乱地留意周围有没有人在，却发现他胳膊上有淡淡的几点伤痕，突然就想起了那一次强吻，心底像被拨动什么开关，猛地乱了。

那边两个小姑娘得意地拍手叫好，“亲了亲了。”

这下是真的跑远了。

傍晚时分回去的，蔡子一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，玩了一天，满身是汗。

喻晨抱了只西瓜上来，刀刚放上去瓜裂开了，满屋都是水果特有的清香。他表演猪八戒吃西瓜给她看，风卷残云，还真的是又快又干净。果然兔牙的存在是有道理的，蔡子一又笑。

他疑心，抓着她的手问笑什么。

蔡子一就说出来了，说完还是想笑。也不知道怎么他就又亲她了，亲着亲着彼此的呼吸重起来。空调明明开着，还是热，又有点渴，好像心里痒着、嚷着；电脑开在那，放着贝多芬的奏鸣曲，“热情”，忽重忽轻，急促的琴声敲在心上，欲罢难罢。

他像一个固执的孩子，努力踮起脚去够橱上的糖果；糖果却像挂上了枝头，在风里摇摆，一时近一时远，犹豫着，迟疑着，逃不过春风十里的催眠，渐渐柔了化了；终于夏天的雨来了，狂暴而迅疾，漫天遍野而绚烂夺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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