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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烛龙衔光（第1页）

冰层在刘彻掌下裂开蛛网状纹路。朱雀铜灯沉在沧池最深处，灯芯浸在漆黑如墨的池水中，却燃着幽绿的火焰。当他的指尖触到水面，整条右臂的青铜鳞片突然剥落，露出下方玉质化的骨骼。

子时更鼓在头顶响起，池底二十八具玉棺同时开启。每个棺椁都射出青铜锁链缠住刘彻的四肢，将他拖向北斗阵中央的空棺。玉棺内壁浮现未央宫全景浮雕，每座宫殿的瓦当都在渗血，而沧池位置正是心脏所在。

"陛下可愿与未央同寿？"棺椁深处传来自己的声音。刘彻的脊背触到棺底时，突然发现那些青铜锁链正是未央宫地下暗河的走向。当最后一道锁链扣住咽喉，他听见整座宫殿的地基发出呻吟，梁柱化作肋骨将他包裹其中。

寅时暴雨突然停歇。刘彻在玉棺中睁开双眼，看见穹顶倒映着镜中世界。那个"自己"正在宣室殿狂奔，身后追着青铜化的霍光。当两个世界的目光交汇，镜中人突然挥剑斩断朱雀灯的阴影——现实中的沧池剧烈震动，灯座裂开缝隙。

辰时三刻，第一缕阳光刺破冰层。刘彻的玉质化右臂突然可以活动，他抓住朱雀灯座的裂缝，指尖传来焚烧皮肉的焦臭。灯芯绿焰暴涨的瞬间，他看见灯油里浮出完整的未央宫星图，生门标记正在沧池与柏梁台连线的中点。

"原来如此..."刘彻用玉骨手指刺入眼眶，生生剜出右眼球。当血珠滴入灯油，整个北斗阵的玉棺开始融化。他忍着剧痛将眼球按在生门位置，二十八宿锁链应声而断。沧池底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，那盏朱雀灯正坠向深渊。

午时日蚀降临。刘彻追着铜灯跳入裂缝，下坠途中看见四周岩壁嵌满西周人俑。每具人俑胸口都刻着帝王的生辰，最下方那具正在长出他的面容。当指尖即将触到灯柄，人俑突然全部睁眼，青铜手臂组成罗网罩下。

未时三刻，刘彻在坠落中挥动玉骨右臂。骨骼擦过岩壁迸出火星，点燃了渗出的黑油。火焰顺着人俑手臂蔓延，将青铜罗网烧成赤红。朱雀灯在热浪中突然调转方向，灯芯绿焰化作火鸟撞向岩壁——露出后面巨大的青铜门。

申时验看门扉，饕餮铺首的瞳孔竟是两盏微型朱雀灯。刘彻用玉骨手指插入兽目，灯油顺着指骨流入体内。当剧痛达到时，他看见门上浮现西周年间的铸器场景：工匠将活人封入陶范，浇铸时惨叫化作青铜器上的纹路。

酉时整，青铜门轰然开启。门内是倒悬的未央宫，沧池在天穹燃烧，宣室殿地基处嵌着巨大的心脏。每根血管都连接着现实中的建筑，而心脏表面布满青铜锈迹——正是他这些夜夜噩梦的源头。

"原来朕的心...早已被换了..."刘彻低头看向自己空洞的胸腔。玉质化的肋骨间，半截青铜灯芯正在跳动。当他伸手抓向那颗心脏，倒悬的未央宫突然崩塌，万千青铜碎片中浮现霍光最后的面容："陛下...斩断...灯芯..."

戌时暴雨再度倾盆。刘彻站在崩塌的青铜宫殿中央，鹿卢剑的残片深深刺入心脏。当他要搅碎这罪恶之源时，整颗心脏突然爆开，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玉琮碎片。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时空的未央宫，无数个"刘彻"正在被青铜吞噬。

"荧惑归位！"虚空中的咆哮震碎玉琮。刘彻在纷飞的碎片中抓住唯一真实的朱雀灯芯，用尽最后力气按进自己胸腔。玉质骨骼与青铜灯芯融合的刹那，整个幽冥空间开始坍缩。

五更鸡鸣响起时，刘彻在宣室殿榻上惊醒。十二旒白玉珠完好无损地垂在眼前，晨光透过窗棂洒在朱雀铜灯上。他伸手触摸灯座，青铜冰凉光滑，昨夜的黑水、玉棺、青铜锁链都像一场幻梦。

"陛下，霍侍中求见。"黄门侍郎的声音清亮如常。刘彻望向殿外，霍光捧着星图跪在阶下，后颈光洁毫无青铜纹路。但当他展开星图，二十八宿位置分明与噩梦中的死局完全一致。

午时查验沧池，水面平静如镜。刘彻屏退众人独自凝视倒影，发现右眼瞳孔深处有一点绿焰闪烁。池底突然浮起细小的玉屑，拼出"戊戌未尽"四个字，又在涟漪中消散无踪。

史载元狩四年秋，汉武帝下诏改建未央宫水脉。工人在沧池底挖出西周青铜器三百余件，悉数熔铸为箭镞。霍去病持此箭北击匈奴，至狼居胥山而箭尽，最后一支铜箭射入祭天金人眉心，蛮巫暴毙者七十七人。

唯有未央宫当夜值守的羽林郎私下传言，说熔炼青铜那夜，隐约听见三百个哭嚎声在火中哀求。而武帝自此再不宿宣室殿，并令尚方铸朱雀灯九盏，永镇未央九门。

更深漏尽时，老宦偶尔会谈及秘闻：每逢戊戌日夜半，沧池冰面下会有绿光游走，细看却是盏青铜灯在无人持握的情况下，一遍遍重复着从点燃到熄灭的过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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