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敏逝（第1页）

大夫只说是感染风寒，吃几剂药就好了，不想却病来如山倒。

贾敏的身体林晔是用心看顾过的，又说动贾敏请了善调养的嬷嬷，本以为已经好的差不离，却没想到她是内里本就亏损。贾敏嫁入林家前十几年因无育听了不少闲言碎语，好容易生了黛玉却亏了身子，后来又勉力生下林晔，身子已被掏空，若能静养说不定还能延寿，可她又要强，作为林家主母既要处理事务又要帮衬丈夫，费尽了心思，这一病将她的旧疾勾了出来。

林如海想尽办法寻医问药，林晔和黛玉日夜在床前伺候，贾敏之疾却一日重于一日，所请大夫都道身体亏损太过，最后请到的一位回乡的老太医甚至私下里让林如海准备物事冲一冲，不出一月，贾敏就瘦得脱了人形。

扬州的冬日很少下雪，这日却飘起了雪花，贾敏的精神也似乎好了些，让人开了窗，说要赏院中的梅花。黛玉很欢喜，以为贾敏病要好了，林如海和林晔却心里发沉，知这是回光返照，却不愿点破，装着若无其事一同赞雪下的好。

又说了几句，贾敏把林晔和黛玉叫到床前，嘱咐他们要听林如海的话，要照顾好三人的身体，有嘱咐林晔好好读书，临了又无限不舍地摸了摸两人的脸。黛玉也看出了什么，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，抓着贾敏的手不放。贾敏却不再看她，望着林如海道：“老爷，让玉儿铁儿下去吧，妾身有话要说。”

林如海和贾敏单独待了约莫两刻钟便面带恸色打开了房门，低声吩咐道：“为夫人穿寿衣。”守在门口的几个大丫鬟慌忙提裙进了内室。

“寿衣”两日让黛玉眼泪滚滚而下、泣不成声，林晔也红了眼圈，低了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。林如海强打起精神揽过两个孩子，道：“你们母亲去了，别让她走的不安。”

日日生活在一起近两载，贾敏待他母慈爱有加，她又非溺爱子女之人兼腹有诗书、通事明理，林晔在她教导之下方晓此世言行准则，改了不少不容于世之行径。是以林晔真心敬其为母，贾敏这乍然一去，他内心之痛不下黛玉。

此外，贾敏离世和书中不差分毫，林晔更添了迷茫恨惧：自己百般努力还改不了贾敏命数，是否此世命数已定、红楼必成？是否必有林如海之亡，黛玉泪尽贾府？如此数日，怨气凝聚于心，邪气入侵，病倒于床。

贾敏灵柩需停灵七七四十九日，做了水陆道场方可下葬，一时各方人马遣了人吊丧，林府门庭若市，贾敏灵前唯有黛玉苦苦支撑。

某日，林晔正自怨自弃，忽听外祖家遣了人来，林如海打发了人来问哥儿能否一见。

林晔听得荣国府来人，猛似被雷惊醒，咬了牙道：“见，如何不见。”

红鲤为他梳了发、换来衣方唤贾府仆妇进屋，林晔定睛一看，四个婆子个个鬓角整齐、衣着簇新、头插银簪，再看不出是三等仆妇。四人规规矩矩跪下叩首，等了半天却不见林晔叫她们起身，为首的婆子抬头看去，却见林晔死死盯着她腕间，这才惊觉掩于袖中的金镯子漏了踪迹，忙扯袖掩盖，正要请罪，却听林晔冷笑道：“外租家果真富贵，却对不知礼的奴才扪儿宽厚。”又向左右喝道：“愣着干嘛，把这些脏了夫人灵堂的贱婢打出去！”

却说林晔自迷障中猛然惊醒，知再不作为黛玉必被接去那贾府任人作践，他本是已死过一次之人，林如海、林黛玉也是命数皆亡，就本是必死之局，还有何可惧怕？左右不过一个死字，若奋起抗争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，况且他这个林黛玉的弟弟还活着，又怎知会一败涂地？今日见贾府仆妇对贾敏不敬，更是怒火中烧，再不愿躺在床上作耗，一叠声喊了红鲤端药来。红鲤本为少爷不肯进药忧心，看他如此，大喜过望，自去煎药。

林晔这番动静，不出片刻林如海、林黛玉皆知，黛玉又哭了一通，贾母本命奴仆带了一封书信，言辞恳切，要接了黛玉并林晔进京教养，林如海看后心下已同意了八分，不想贾府派来的却是如此奴仆，心中恼怒，再不肯给他们好脸色。当即修书一封命人送至贾府，言岳母拳拳爱护之心如海感激涕零，然自家儿女人小福薄，实不敢为府上添烦忧。

贾母看女婿言辞见外，不解其意，叫过送信之人方知派去的仆妇作为，大怒，斥了王夫人、王熙凤一通。另急修书一封，言自家管教不严，竟出了如此欺主之奴，实愧对已逝女儿，必会给林家一个交代，又再三保证会将两外孙放在自家眼前，任谁也欺负不去。为示诚意，贾母叫过贾琏，命他带了书信下扬州，务必了了此事。当然此乃后话。

林晔打起精神病便去了大半，又养了几日，林如海带了他并黛玉扶灵回了姑苏，将贾敏葬于祖坟。

林晔终知林家支庶不丰是为何意，四大家族中人口最少的薛家也有八房，均为紫薇舍人子孙。姑苏林家不过才四房人口，男丁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人，且已血缘淡薄，数到林晔封侯的第一代高祖那辈还不是一家亲兄弟，这让林晔办族学选人才以便将来同朝照应的心灰了一半，又那林家众人不过拿了三五钱的奠礼，却借了机会哄林晔打秋风彻底熄了他另一半的心思。

林如海为父母扶灵回乡时已过了这一遭，看儿子为族人情绪低落，安抚道：“我们家本和他们出了五服，即使帮扶也是有限，我儿将来会有同学、同年，不必在意这些。”

一家三口又在姑苏停了一日，林如海添了祭田，嘱了守坟的奴仆用心照看坟茔便匆匆赶回任上。

自贾敏去后，林晔痛定思痛，他再也不愿品尝亲人逝去之苦，不但说服林如海请了名医将一家三口身体细细查了一遍，还要了两个长，他不能一直处于林如海羽翼保护之下，即使帮不忙也该能让自己能有做事之力，最后开始研究有些名望的家族间的关系。

府中事务自没了主母主事，有种群龙无首之势，外院还好，有林青在，内院却不知何为。林如海本欲提两个姨娘来管，林晔却道黛玉在贾敏面前已学了不少，家中还有管家并贾敏生前掌管事务的大丫鬟，都是做事做老了的，不过是缺个主事之人，又道家中有孝在身府中自是闭门谢客，不过是管些日常事务，黛玉也无事可费神，自不必再另寻人劳动一番。

林如海是官场老油条，将内宅比以官场自然明了林晔何意。提姨娘上来，贾敏所带旧人保不齐有人不服，再有姨娘生了收买心腹的心思，内院必有争斗，他又无暇顾及，若委屈了儿女反倒不美。一时又思及贾敏临死所求，心下黯然，对儿子早熟如此即愧又怜，应了此事，又叫来各处管事敲打一通，言明若有那无故生事、欺侮幼主之事必打上一顿板子赶出林府。

黛玉接过此事，想着父亲弟弟需要照料，倒不再一味悲伤，叫了各处管事，费几日将府中之事理顺，她本敏慧，堪堪数日便已上手。伺候贾敏的大丫鬟翠柳等四名大丫鬟年已十八，林府仁厚，丫鬟二十岁之前便会放出府或命其婚嫁，贾敏曾许诺过四人等她们年满二十就还了四人身契并送上一副嫁妆，黛玉自不会违了母命，只请了她们调教底下的小丫头，以免将来无人可差遣。贾敏身边还有六个二等丫鬟，她病中挑了四个分赐给黛玉并林晔，另两个则放到林如海身边照料。

黛玉忙于家事之时林晔并未闲着，他拿了吊丧名录研究扬州官吏乡绅富商，希望得些有用信息。不其然看到有长沙陆家的奠礼，问了林青才知那是林如海舅家。

林晔的祖母林陆氏是陆家老家主的老来女，上面有两个嫡亲哥哥：陆秉承、陆秉坤，均已作古。现陆家家主为陆秉承长子陆希年，长启十五年举人，现已致仕。其嫡长子陆言昌已过而立之年，长启四十七年进士，守孝在家，育有两子；陆秉坤独子陆希原现任翰林院侍讲学士，育有三子，长子年二十，已中秀才，还未生育。

林晔心中一喜，拿了名便去寻林如海，走到半路却折了回来，只和黛玉商议送节礼时加倍精心。

却说贾琏，接了贾母之命，天寒地冻的时节下扬州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，不敢明里违命，路上却走走停停，将那沿途烟花之地逛了个遍，很是逍遥自在，不到一月的路程愣是被他走作了两月，那岸边柳树已开始泛青。

到了扬州地界，贾琏方收了性子，催促船工日夜兼程，熬出风尘之色，进了林府便扑到贾敏灵前大哭。这让林如海的责难之心消了大半，贾母其声哀哀的书信让他彻底熄了气，不再追究仆妇之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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