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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闲（第1页）

几日后，林晔姐弟便收到了林如海的家书，不过是他身体已好，请了大夫调养云云，却言辞拒绝了二人回扬州的提议，让两人在贾府好生住着。

除此之外，林晔还得了林如海的一封私信，信中让他安分在京城待着，停止刺探京城诸事的行动，告诫道若有个把握不好极易打草惊蛇，又道将一切事情交由陆家表伯便可，若有疑问或有事决定不下也可向他请教。

林晔眼睛一弯，父亲果然是和陆表伯合作了，之前父亲每次叮嘱的都是有事找舅舅来着，由此看来如今陆表伯更受信任。不回扬州便不回扬州吧，说不得明年便可在京城见到父亲了，有皇上首肯、陆表伯帮忙总比自己这个半吊子强，自己也只是占了穿越的先机，知道结果而已，实际运作和这些土著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。

随后的日子便恢复到原来的样子，唯姐弟二人写家书更为频繁。贾府冬日并没有太多的消遣，主子们不过是看书吃茶赏雪闲谈，年纪大的贾母等人便在屋里抹牌，下人们则是喝酒赌博传闲话。今年最劲爆的秘闻就是贾珍秦氏不伦之事被人撞破、秦氏病倒，让他们磕了好一段时间的牙，但再大的八卦也有说完的一天，现在下人们传的最多却是林家少爷是个病秧子：平日里好汤好水养着，所吃所用皆可和老太太比肩，却是遇到点事便晕了，太医诊脉是郁结于心，小小年纪便心思这么重，不是长寿的样子。

林晔听到小厮斯斯艾艾向他汇报这些流言，心中一晒，谣言这么猖獗想必是有幕后黑手推动。他并不在意贾家人如何说他，但外面的人并不知实情，贾府嘴巴不把门的这些人一说指不定有人当真了，或许还会传出他骄纵、心机深沉的话去。

想起没回宝玉被贾政斥责不学无术、比不得自己半分后舅妈那张黑漆漆的脸，林晔便知这幕后之人非她莫属。略一思索，林晔冲两个小厮勾了勾手，附耳传授如此这般这般说，半晌紫毫、徽墨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，看他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崇拜。

恶意中伤之谣言最不能做的便是上前分辩，所有的争辩对造谣者来说不过是个乐子，反倒越描越黑，这种自降身价之事林晔绝不会去做，他的反击很简单，但十分准、狠，无它，提起贾珠而已，只要稍一引导联想丰富的下人们便会想起那位英年早逝的大少爷。至于拿他作比自己会不会成为一个很晦气的兆头，林晔却是不信这个的。

几日后，某个小佛堂中一串佛珠被暴躁的主人扯断了线，深褐色的佛珠滚了一地。林晔不知谣言之事到底是如何解决的，但短短数日后便再也没有听闻下人编派他身体不好，只不过舅母见他时脸更黑了一层。

如此吵吵哄哄将近年关，贾府从内到外都露着喜庆，大鱼大肉奇珍异宝流水般运入府中，下人们也勤快了起来，不是突然有了忠心，而是要趁机捞油水入自己荷包。虽说这情形不是初次见到，但黛玉姐弟依旧为贾府的奢靡咋舌，这完全是一副“爷现在有钱，先享受一番再说”的架势。

黛玉持过家，又理着铺子，对物价再熟悉不过，贾家大肆铺张浪费还被下人刮膘实在让她看不入眼。然贾母常言主子要待下人宽厚，多赏两个钱也是他们辛苦应得的，这让想劝几句的黛玉无话可说，况且这些奴才早已养成习惯，断了他们财源怕是会找自己和弟弟拼命的。

和贾府的下人笑得如偷到鸡的黄鼠狼般不同，林家的几个奴仆行动如常，便是眼也不曾斜一下。林晔暗暗点头，姐姐调教下人的手段果真不俗，平日里并不见她敲打哪个，但润物细无声的教育却成果不菲，这些丫头不但忠心，一个个看着也比别人显得灵秀。

古代不像现代因为环境问题雪落得越来越少，这一夜过去，房顶、路面都积了足有半尺的雪，太阳还未出便将天衬得亮若正午，细腻的白雪、晶莹的冰挂映着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格外美丽。

“林姑娘林少爷可起了？”林晔打着哈欠赏雪间听得有人在门外探问。

秋实早提前一步撩了厚厚的棉门帘请来人进来，含笑对从隔壁房里出来的春叶道：“晴雯来了，少爷可起了？姑娘正梳洗呢。”

“少爷已收拾好了，开了后窗看雪呢。”春叶说着拉起晴雯的手，道：“你随我来。”

“林少爷，”晴雯福了一礼，笑着拿出一张帖子，道：“宝二爷今儿起了个大早，见外面落了一夜的雪便求老太太开了小花园的暖阁，请众兄弟姐妹赏雪。”

林晔接过帖子，果然是邀表弟在暖阁赏雪等语，他扫了一眼便将帖子放到小几上，笑着问：“外祖母已起了？”说着暗地里打量晴雯：桃红色的袄子掐出纤腰一束，葱绿长裙更衬高挑，看料子也是一等一的，栩栩如生的娇艳海棠刺绣一看便知是她自己的手工，乌压压的头发上插着金簪、扁方等物，面若桃李，秋水含情，烟波流转间顾盼生辉，一见便知过得极好，估摸即便没压袭人一头也是和她旗鼓相当。

晴雯笑道：“听鸳鸯说昨儿睡的早，今儿雪照的天透亮，起得也早些，宝二爷方才急匆匆去时还正梳洗呢。”

林晔听不是自己起迟了，便放了心，住同一院中给长辈请安还晚了是为大不敬，知晴雯不会只来送自己一家的帖子，便道：“你可是还要到别处去？把姐姐的帖子也留下便是，待我们姐弟去上房请安时和表哥再议也便利。”

晴雯还拿着要送至三春处的帖子，耽搁不得，笑着应了便退了出去。

黛玉收拾整齐后便只见林晔在揪水仙玩，笑着打落他的手道：“淘气，晴雯来是为何事？”

“表哥下了帖子请我们到小花园暖阁赏雪，姐姐可要去？”林晔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。

黛玉笑道：“既下来贴，当然要去，况几日不见姐妹们，着实想念的慌。”入冬以后，贾母体谅住于王夫人院中的三春来往不便就免了她们请安，宝玉这帖子一下，怕是都会来的。

二人说笑着到了上房，给贾母请了安，却不见宝玉身影，林晔问道：“表哥呢？”

贾母笑着接过鸳鸯捧来的粥，道：“你宝哥哥就是个猴急的性子，说请你们赏雪，早火急火燎拉了你凤姐姐去布置暖阁了。来，咱们先用早饭，吃饱了再闹他们去。”

黛玉并林晔落了座，各拣了自己喜爱的粥品佐着小菜吃了一碗。贾母见他们搁了碗筷，便笑道：“这雪一落天越发寒了，早前让鸳鸯整理箱子，正巧寻出几件不错的大衣裳，刚给了你们宝哥哥一件，这两件你们两个拿去穿吧。”

鸳鸯历来知道贾母心意，听她一开口便从软榻上抱来两件大衣，一件递给了春叶，一件递给了秋实。林晔一看，给自己的是竹青羽纱面灰狼里的披风，给黛玉的则是粉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斗篷，这两件披风毛绒厚实、泛着光泽，一看便不是凡品，特别是黛玉那件，毛色雪亮再无一根杂毛，百中无一的精品。

二人谢过当即换上，贾母看着眼前一对金童玉女满意地点了点头，笑着对鸳鸯说：“还是他们穿着好看，再找找，我记得还有好衣裳，拿出来给这些孩子穿，平白放着反倒霉坏了。”

鸳鸯含笑应了，又问：“老太太可要起身去暖阁？”

贾母道：“不急，先歇会。”转而对黛玉姐弟道：“你们小孩子正贪玩，不用等我了，先去吧，让下人紧着点伺候，路上别摔了。”

黛玉姐弟见贾母神色有些慵懒，想她是要再眯会，也不再坚持，行了礼带着春叶秋实便赶往暖阁。

路上的积雪早被清扫干净，露出石青砖面，黛玉并林晔缓步而行，春叶秋实二人跟在后头，转过数个房角，进了一道月亮门，几人眼前陡然一亮，小花园中的几株梅花竟然开了。暗香浮动，芳蕊吐艳，点点胭脂被人点上枝头，皑皑白雪在花朵映衬下似乎也有了生命。

黛玉读诗素羡梅之傲骨，但说来也巧，竟从未见过雪中之梅，如今一见，兴奋难捱之下快步走到树下，仰头细赏。却不知她在树下赏花，有人却在别处赏她。

宝玉于暖阁之上本在指挥丫鬟们摆盘置果，不经意间望出窗外，这一望不要紧，他的目光再也无法挪开半分。他本以为傲雪寒梅已是冬景之极致，没想到树下的那个身影却让这一切都失了颜色，她独独站在那里，身形袅娜，笑靥微抬，那花、那雪、远处的绿瓦黛墙都似为衬托她而存在，宝玉一时看痴了。

凤姐听宝玉突然断了声，扭头一看，他正木呆呆望着窗外。凤姐顺势一瞅便看到树下的粉色身影，再瞅宝玉这呆样，便抿唇一笑，推了他一把道：“看什么看呆了？”

宝玉陡然惊醒，瞧凤姐笑得促狭，想起方才失态，脸瞬间涨得通红，诺诺道：“不过是看梅花开的好罢了。”

凤姐却不放过他，笑道：“是花好，还是人好？”

宝玉不答，扭着身子便缠上了她的胳膊，凤姐点着他的额头道：“这就害羞了？要是给你娶来做媳妇你不是更羞的没边？”

宝玉脸红得能滴下血一样，心得说不出的甜和软，他不知这是为什么，归结于凤姐取笑他，但却控制不住地想林妹妹若能嫁他会多好，这样一想羞得越发赖在凤姐身上不肯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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