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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抵是去找我那姨娘出气了罢。”崔沅绾半躺在榻上,低头喝着秀云喂来的药汤。
屋里点着几盏暖黄的灯,雨彻底停了下来,府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模样。可谁都知道,往往表面风平浪静的地方,最是波涛汹涌,明枪暗斗。
秀云仍没有缓过神来,她不相信晏绥竟这般轻易地把主仆三人放走,还不叫暗卫军来监视。
“娘子,奴想了无数遍,还是觉着您这法子当真是厉害。”秀云说道。
崔沅绾虽有疑惑,不过事情走向还是在意料之中。
“若非我嫁来后整日讨好官人,他又怎会这般快地沦陷下去?我算是摸清楚了他这脾性,要听话,却也不能太听话,若我与旁人一样,在他面前总是怯生生的样子,他也不会把我强娶回家。若我与他的政敌一样,事事忤逆他的意思,人头早就不在自个儿脖颈上了。”
正埋头收拾衣裳的绵娘听了她这番奇怪的话,噗嗤一笑。
绵娘问道:“莫非世间男郎都是这般模样?一昧讨好便不珍惜,非得若即若离,才爱得刻骨铭心?”
崔沅绾说是,夸她聪慧。
“世人之所以爱慕灼日与清月,正是因为其既是远在天边,又是尽在眼前。”崔沅绾叹道:“日月不可得,是为无情。可日日与我相伴,是为有情。时而有情,时而无情,让我觉着踮踮脚就能触之可及。”
“人心一向如此,纵使无关情|爱,旁的事上也是这么个道理。”
然这些道理,崔沅绾活了一世才通透明白起来。只是明白归明白,还是要向生活弯腰低头,继续在人情世故与柴米油盐之间周旋。
“娘子说的是。只是眼下还是好好把药给喝了罢。虽说是做戏,可身子也总在病着。为了一出戏熬垮身子,那可不值得。”
崔沅绾轻笑,不再多说,埋首一口气把那苦药喝完。
崔沅绾躺在床上,她终于得到了期冀已久的自由,却怎么也睡不安稳。平日里习惯背靠晏绥温热的胸膛,而今晚他并没有回来。
总觉着能嗅到那雪松冷气,总能想起握雨携云时,晏绥那张动情的脸与难耐的身。
崔沅绾心里并不想承认,她的心仍归属于广阔苍穹,可她的身早与晏绥融为一体。
他们在这张床榻上挥洒过太多纵情的汗水,她揽过他宽阔的肩背,虽不真切,却也说过无数情话。
他们在两个地方交谈最多,书房与卧室。书房里也放肆过几回,晏绥长臂一挥,案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都落在地上,他毫不心疼。
那时的情意正如她绷直又放弯的脚尖,春光乍|泄,却不算是恣意潇洒,总带着几分莫须有的含蓄。
而一方软榻之上,落下过毫无意义的呢喃轻语,也落下过家国情怀。云散雨收,她躺在晏绥怀里,听他分析陇西局势,听他讲朝中百官的糗事。
她曾因晏绥不知怜惜的动作哭过,也被他轻谐的语气逗笑过。
如今她要走,本以为不带一丝留恋,可却忘了潜移默化有多可怕。
不过是暖|床的活工具罢了,这种留恋是最可笑,最不可靠的。崔沅绾心里给自个儿不断找补,总算歇息下来。
她胡思乱想时,晏绥正好用匕首刺透了张氏的琵琶骨,把筋脉一根根挑断。血液溅到衣袍上,晏绥也毫不在意。
原本以为那汉子骨头要硬朗些,总归是张氏的旧情人,如今与她关在一处,怎么也要在张氏面前多撑些时候。
不曾想,那汉子才挨下三鞭,便哭爹喊娘地求饶。
张氏尚闭口撑着,他倒把事情吐了个全。
那汉子是个不检点的,男女不忌。晏绥想刑罚时可费了脑子,最终还是狱卒出招,于是赏了个汉子檀香刑,当着张氏的面。
张氏自然比汉子更惨,求着晏绥给她一个痛快。只是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被活生生折磨了几个时辰,气都不曾断。
远远望去,不能称作是一个人,那是一滩红白交杂的人肉,皮已被剥去大半,眼球爆了一个,声音喑哑,比乱葬岗腐尸还恶心。
晏绥走出明厅时,天蒙蒙亮。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裳,回府路上想的都是崔沅绾的一颦一笑。
在官场摸爬滚打的权相,怎么会识不破小娘子家的伎俩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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